闲时时光易过。

   第二次的练团，祝玖安是冷着脸进排练室的。

   今天仇辞星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，带了顶黑色帽子，显得很有精神。祝玖安盯着他的帽檐看了许久，瞧得仇辞星都有些头皮发麻。

   “玖安，你怎么了？”小千关切地问道。

   她盯着不远处的仇辞星装作平淡地答道：“没事。”

   没事个鬼！

   她都耿耿于怀几天了！


   显然仇辞星也注意到她的神情，于是他尴尬地抽了抽鼻子，若无其事般开始了今天的训练。

   许峰扬大他们一届，之前搞乐队时就去了晋陵的音乐节。借着基础，二代的旺角乐队也继承了许多演出邀请。市政府策划的连湖音乐节此刻也适时也找上了他们。

   “连湖音乐节在全国也是叫的上名的音乐节了，根本不差人，只是总归要扶持一下本地的乐队嘛。”许峰扬解释道。

   “还剩一个多月，音乐版权、彩排、监听之类的，真的来得及吗？”小千担忧地问。

   “这些主办方会给我们解决的。”

   几人中，除了许峰扬，都没有过大型的舞台表演经验，当然也不可避免的胆怯。

   虽然他们也不过是最早热场的一批，但在许峰扬循循善诱之下，能免费看场演出再拿些报酬，怎么看也都是不亏的。

   于是几人也是没多犹豫的，很快就进入了演出的排练状态。


   距离音乐节演出时间紧迫，几个人极少有磨合机会。乐队平日里的训练曲目大概率就直接在连湖音乐节上演出了，所以几人的选曲也是慎之又慎。而根据上次的指示，这第一回的选曲便由主唱仇辞星决定。

   仇辞星非常大胆地选择了一首极难演绎但也同时极富感染力的歌，徐佳莹的《行走的鱼》。


   虽然此刻对仇辞星的印象不好，但得知仇辞星要演唱这首歌的时候，祝玖安其实是有些惊讶的。

   这首歌的难度很大，原唱徐佳莹的定调很高，是A调。音域又有两个八度加一个全音，是非常大的跨度。

   惊讶之余，莫名的心动从心底生起。

   祝玖安之从前是听过这首歌的，尤其是歌词抚慰人心，记忆尤甚。仿佛是你被自我怀疑、孤独、迷茫吞噬，而此刻一个温柔的朋友在拉着你的手安慰着你。温暖疗愈的唱腔，有温度又细腻，诠释动人，声线更动人。

   这首歌从词曲唱的角度，都无可挑剔。于是仇辞星的选择倒更让祝玖安觉心下不安。


   祝玖安拿起训练室的电吉他捋了捋琴弦，琴保养得不错，滑感还算适中。演奏这首歌的和弦并不复杂，电吉他在这首歌也主要只是辅助和声作用，所以她便用了变调夹，夹2品弹奏。

   因为乐队少有的让贝斯手做主唱，祝玖安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和声的位置。

   几人都准备就绪，反而是仇辞星在很认真地做开嗓的音阶练习，他在那里认真地从唇颤到哼鸣都来了一遍，认真地甚至有些好笑。

   此刻，麦克风就立在前方，仿佛整个世界从此刻就开始安静，而几个人又此刻都身处其中。直至祝玖安扫下第一个和弦，贝斯，键盘的声音一并响起。

   开始的时候有一个G和弦，祝玖安从上次仇辞星solo表演那里学来技巧，有意放了空弦，让旋律更悠扬。

   电吉他虽有些失真却不会显得噪耳，反而更是一种圆融的听感，似乎被一种很丧却又很温暖的情感包围住。Riff简单但又直触人心，印象深刻。


   气氛已然烘托至此，如果说整首歌到这里都是一个不错的开始——



   那之后的一切就称得上一场灾难了。

   “写一首歌给你听，来致敬你的阴影......”

   主歌的歌声响起，祝玖安就知道大事不妙了。

   《行走的鱼》的音域完全其实超出了仇辞星的能力范围，他还偏偏选择了原唱的A调演唱。

   男生唱女调本来就很困难。加上大概是他有用嗓过度的原因，嗓音整体有些哑，颗粒感也很强。

   这就导致了他的真假声转换非常吃力，以至于到最后——

   毫无意外的，他破音了。

   正全神贯注于弹奏的祝玖安听到动静：“？！”

   剩下三人：“？？？”

   祝玖安第一时间立刻就怀疑她是不是在做梦。

   不过好在她也是相当专业，很迅速意识到不对，立刻和音补救，妄图盖过仇辞星的声音，把他带回调上。


   祝玖安音色相当有特点，是那种能消化各类风格的嗓音。透亮的高音，像是能刺入人心，总归是将歌也带进了副歌。

   副歌部分是一个难点，原唱温柔的气声连绵不断，对歌词的语感处理也极难，而换气节点则明显需要变快，如果控制不好很容易漏气。

   但仇辞星显然对此有过思考的，祝玖安也的确知道。只是他在“提升自己气息”或“换一种唱法”的选择中，成功开辟了最蠢的另一种方式——不换气演唱。

   如何用文字去形容呢，祝玖安第一次知道原来在晋陵这个平原城市，也是能看到山路十八弯的。

   祝玖安总算是找到了她没在做梦的证据了——

   她贫瘠的想象力是绝对想象不出这些的！


   直到唱完，

   可以说是整段都垮掉了。


   祝玖安心中此刻平衡了。

   有点爽到了，谢谢。

   随着弹奏的最后一个Cm和弦结束，一时间竟然都沉默无语，没人敢发表意见。

    “我唱的怎么样？”

    “唱得......挺艺术的。”人的接受阈值是有上限的，接二连三的小品让祝玖安的接受程度都变得不同了。

    “是还不错吧！”仇辞星见她面色镇定，也点头表示同意。

   他好像真的没听出来车祸？！

   众人：“......”

   许峰扬道：“要不——你让祝玖安试一试？”


   有时候，生活的确是风水轮流转的。或许什么都没有做，但机会就这样轻易地落到了你的手上。
 
   祝玖安征求了一下其他人的意见。仇辞星见状，也只好勉强地伸手示意开始之后，祝玖安也进行了一遍试音。


   她浅浅地喝了一口白菊花茶，歌声娓娓道来。

   她的声线清浅，温柔得让人沉醉，如沐春风。唱商很高，高潮部分长音、短音的尾音处理极好。每一次长音处理的尾音也很聪明地稍微加重了音量，就像往前延续推了一下，有隐隐约约轻柔的诉说感。

   几人的配合很默契，小千的和声也和她相得益彰，鼓声和键盘也能伴着祝玖安流淌进歌曲意境。

  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结束，对比不要太惨烈。


   许峰扬思索片刻便问：“玖安你觉得你能胜任主唱的位置吗？”

   许峰扬没有去管为此吵闹的仇辞星：“要不主唱就让你来？”

   祝玖安迟疑片刻，虽然心里爽的不得了，但还是维持表面的平静。

   “？”仇辞星虽一言不发，但面上依旧愤愤不平，“我还在这儿呢！”

   仇辞星把希望寄托在了祝玖安身上，他转身过来看向了祝玖安。他乌黑的瞳仁明亮，好像注满了委屈的心酸，他对着祝玖安点了点头，露出了略带勉强的微笑。

   这招对别人或许没什么作用，但对祝玖安倒是非常有效。她有些动摇，稳住心绪后一口气说完。

    “我需要十分钟无干扰的场外讨论。”她说着说着就窘了，不敢看他，身子也抑制不住地朝一旁转去。


    许峰扬用眼神向其他几人示意，四人聚在一起，探讨地有来有回。

    窗外，树木花丛大红大紫，金绿交错，热闹非凡；而窗内，亦是紧张气氛，激烈讨论——
 
   “这个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好的。”

   “但问题其实也不算很大，稍微指导一下也还凑合。”
 
   “没必要凑合啊，我们有更好的选择啊。”

   “我们是要组乐队啊！就是要发挥每个人的优势。”

   “欸！你们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这个主唱的！”
    ......
      
   此刻，仿佛真的置身于法庭之上，颇有些风声鹤唳之感。

   仇辞星坐在一旁，拳头紧握并不自觉地靠在眉心，下一刻仿佛就要接受审判。他不自然地喝了很多水，亦难以平复心中情绪。

   其实在此之前他心中有数，自己的歌唱水平和祝玖安远不在一个维度。为了当上主唱，他小小地耍了些手段。

   真的只是小小的手段。毕竟歌手之间的事，怎么能叫抢呢？

   几人互相点头表示同意，向他宣布结果。

   他双手合十，紧张地等候着结果。


   “我们保留你在乐队的主唱身份。”祝玖安略带些正式地语气说道。

   “Yes！”仇辞星听此，他的眼里似乎亮起了一束光，出乎意料的兴奋感瞬间充斥了全身，他很得意地原地转了一圈，摆了个自认为极其酷帅的造型。

   许峰扬：“一年一次，只在你生日的时候一年一次。”

   仇辞星还没站稳就打了个趔趄，好消息便瞬间便由胜转衰。他兴奋的神情还挂在脸上，蓦然再看过去，变成了一种极滑稽的模样。
     
   “你也要为我们考虑。我们毕竟是一个正经乐队，你现在都会唱跑调，下个月我们都要上音乐节了，你行吗？”许峰扬语重心长地劝说道。

   “那我也有条件。“见这个决定似乎不容置喙，仇辞星脑子转的很快，立刻调转方向，“我要有连湖音乐节选歌的权力。”

   四人面面相觑。显然没想过他的反击。最终，为了防止乐队最后会变成小品社团，许峰扬还是艰难地做出决定：

   “成交！”


   为了方便连湖音乐节的各项安排，钟岐民加了联系群，在练习之余给几人汇报情况，并分享“敌军情报”。

   这天照例中场休息，他忽然大声地“我靠”了一句。

   “这人有病吧！这么狂？”

   其他几人见状，纷纷凑过来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
   “这人的乐队参加过几个音综因为长得不错出圈了，人就这么飘？”钟岐民瞪着手机，“这么看不起别的乐队，说搞民谣的就特别没品。”

   祝玖安看了一下这个乐队的名字叫“平面镜乐队”，而发言的就是他们的主唱冯晖。

   祝玖安的确在几个音综见过他们乐队，在网络上还算比较出圈。但出圈却是他们乐队主唱的颜值，音乐实力非常一般。所以一般节目都是作为炮灰出场，没两期就淘汰的那种。没想到这人能这么狂？

   钟岐民有些听不下去，反驳了几句。

   几个人凑上，就看到屏幕弹来的消息：“你们乐队搞摇滚挺好的，我没骂过你们吧？”

   过了几分钟，他又喊到：“怎么你们乐队还是女主唱啊！还有两个女的？”

   “这群里怎么也这么多女的？”

   钟岐民实在看不下去，打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他蕴含的怒气：“The Cranberries的女主唱， the Runaways成员都是极优秀的女性音乐人啊！”

   “所以她们很成功吗？”那人回复道。

   “成功过披头士、皇后、滚石了吗？”没过几秒有传来了消息。

   这些其他几人看到此也真的觉得这人有病了。拉踩别的音乐类型就算了，这已经赤裸裸的性别歧视了。

   不过祝玖安他们也是不太敢多说话。毕竟还是新人乐队，一开始就被人记住拉踩上，会非常麻烦。

   倒是许峰扬见状波澜不惊，非常自信地说道：“回复他。咱们就和他打赌，看看到时候现场到底效果怎么样。”

   其他几人也被队长这状态带动无比热血。钟岐民飞快地在键盘上打下赌约的一行字：

   “马上音乐节同台竞技，到时候咱们看看效果！”